|
我说话带口音（湖南），你们听不懂，还是不要调查了？ 虽然这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大姐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但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她仍然为我们提供了“价值不菲”的信息。
调查之前我们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想象着可能吃的各种闭门羹，甚至我将U盘里拷了若干份文档，我想实在不行我就当客户，当上帝，我打个100来份的我看你还守口如瓶，但实事证明我们的调查非常顺利，这些从业者的学历都不高，但却朴质真实。
相比中关村卖场的尔虞我诈、坑蒙拐骗、假冒伪劣、近几年国内文印市场反而越来越透明，各家复印店的招牌都明码标价着：复印4分，打印单面百张以上8分/张，论文装订10本以上3元/本……如此低廉的利润，这些店主究竟靠什么“保本”？ 在走访北大校园前笔者也大概了解到，早在几年前，湖南省不少农民便在地方政府的扶持下组织起来，以“打字复印效益高于农村种地”的经济思维迅速介入中国文印业，他们通过系统的培训，先是在各个省份从事技能简单的打字复印业务，后来学会复印机维修，并通过特殊途径发展到经二手办公设备销售业务，然后通过恶性杀价将复印从1角降到几分。 湖南籍文印业主的介入，引来很多其他复印业主的声讨，在他们看来，正是因为这类“文印蝗虫”的出现导致打字复印业举步维艰，市场相互无利润恶性竞争，甚至面对不断倍增的彩色名片市场却因为技术严重落后无法分享蛋糕。他们毫不掩饰的痛恨“文印蝗虫”，对他们口诛笔伐，冠以蔑称，认为是这类有勇无谋的“农民工”抢走了他们的饭碗。
有人说任何一个行业都应自律管理，劣币驱逐良币，尤其是这种没什么门槛要求的行业更因产业结构合理化。也有人说任何一种现象，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打字复印便宜了，最终受益的是我们消费者。那么，究竟湖南新怀打字复印产业是应证了“蝗虫效应”，还是开辟了文印行业的另一片天地？这些都不是笔者所能下定论的。 笔者进行调查的初衷仅仅是为了了解文印市场哪些设备最受欢迎，用户对打印复印有哪些需求？复印店是如何降低成本，如何维护设备的……但事实证明这些问题都太浅显，离市场还很远。而行业水深，也不是笔者三言两语就能概述的，反倒是那些真实朴质的文印从业者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厌倦了“分田到户”一路北上先打工后创业的店主他们好过吗？我们看看他们的生活现状。 “蝗虫效应”：就是指像蝗虫一样，看到好处利益一窝蜂涌上，好处完了直接飞走，留下一片狼藉的摊子，这种只顾眼前利益，不顾长远发展的利益的行为效应叫做蝗虫效应。 走进北大校园，短短半小时内我们随处可见7、8家复印、文件快照店。三十出头的大姐告诉我们，整个校园几乎有50多家这种类型的店面，规模堪比便利超市。大姐所在的店面脏乱拥挤，十平米的空间里除了设备还装有4人：大姐、两个打字排版员和大姐3岁的女儿，再加上前往调查的笔者与同事，复印店显得更加狭小拘束。3岁的女儿不停的闹着，大姐不厌其烦的哄着，最后同事买来一根雪糕塞给孩子才让她停止哭声，笔者也得以接下来的促膝长谈。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窝在家乡没有别的机会，还不如出来闯荡，只要不偷不抢，不诈不骗，凭劳动吃饭，靠本事挣钱，碍着谁了呢？ 我只是不想跟犁耙打交道了，就这么简单。 大姐轻描淡写的告诉我们。 与其说我们是出来创业，还不如说我们是在玩命，来北京前我没有工作，没有保险没有救济金，甚至有人生病时如果手里没有现钱，就没有医院收留，只能挨到油干灯尽的那一天，我们别无选择。 7年前孩子他爸在一个老乡的带领下来到北京入了这一行，开始也只是给别人打工，后来有了经验，摸熟了渠道，条件也成熟了就开始自己干，虽然苦一点，但早几年我们生意还不错，赚了一些钱，后来我们合计着扩张业务，又从家里带来两个亲戚的孩子打下手，可谁想到短短几年境况越来越暗淡，一年365天，从早到晚重复着差不多的活路，即使是一年中最隆重的春节，也是急匆匆回赶，匆匆忙赶回。我记得休息最多的一次是怀孕那半年，听说机器在运行时有辐射，孩子他爸坚持让我回了老家。 当时跟我们一起出来混的老乡，好多都干了别的或者回了家。虽然现在自己各方面经验水平都有了，可是心里却越来越讨厌这种工作。我要不是想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点儿的生活环境，我早转行了，但又想想到别的行业做别种工作？给自己带来的是更多的不适应，只好在目前环境允许的条件下继续探求本行的出路，打好经济基础，为我们的后辈们创造条件，让他们有个好条件去学习各种知识，好让他们今后有条件去从事他们喜欢的行业。唉……大姐无奈的概叹到。
大姐告诉我们她店里的设备都是二手的，三台电脑从开店时就买了一直用到现在，虽然速度慢了点但还能正常使用，所以没有打算换。开店花销最大的除了店租就是复印机，虽然目前使用的两台佳能IR 5000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国外废旧机，但也不便宜，而且使用寿命也就一年。期间还不免遇到这样那样的故障，简单的就自己动手修了，要换配件、组件啥的还得找专业人士，其实就是购买设备的二手渠道商，他们提供设备、维修、耗材等方面的一条龙服务。 刚入行的前几年，由于和二手渠道商的关系不牢固，经常被宰而且不花钱不帮忙：换个芯片上百，拿着市场上一两百元的通用硒鼓强行卖我们三四百。但时间长了大家熟络后，我们才开始享受平等待遇。“钱要花在刀刃上”，对于大姐来说干这行或许就意味着，要进来，先把希望留在门外。 除了单纯的打印、复印，大姐还接揽一些彩印、照片打印和书本装订，由于学生的消费能力有限，加上这种复印的便利性，他们通常整本整本的复印书籍，所以一台胶装机和打孔机也是必不可少的设备。而彩印和照片打印则采用的是一台爱普生连供喷墨打印机，但这类需求少之又少，导致机器很久没有动用上面落满了灰尘。除此以外，大姐还购置了一台传真机和一台平板扫描仪，上面同样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整个交谈中，大姐都一直试图让她蹩脚的普通话更标准，我们从大姐时而欢笑、时而淡定、时而无奈的表情中捕捉到太多关于她的故事，那个不愿等着青春逝去，等着皱纹爬上额头，等着终老山乡的大姐带给我们不仅是心灵上的震撼，更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走的时候大姐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谢谢，可能是谢谢我们的雪糕，也可能是谢谢我们的倾听…… 带着复杂的心情，我们调查了第二家。 依然是10平米的店面，依然是湖南籍业主，依然是同样的设备(佳能IR 5000两台、佳能IR 5050、彩喷、传真机、扫描仪、胶装机各一台），只是业主年轻了很多，看上去更像个学生，对我们的到来也充满了好奇和兴趣。
可能是看上去年龄相仿的原因，年轻的业主对我们没有过多防备，我们很快便进入了直接、融洽的沟通。业主告诉我们，他今年暑假刚大学毕业，因为找工作太艰辛而且家里也没有什么路子，学别的技术还要交高额的培训费，就是学有所成呢就业难度也高。父母一再商量让他来盯店，先学学经验。 他们的经营方式，以家族经营为主，身边的亲戚朋友都是干这行的，父母在北京也有两家类似的店面，而且还承接一些大的订单经常分身乏术，所以他的到来也是顺理成章。 这家临街复印店相比大姐家的店面更具地理优势，左边是水果摊右边是超市，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会注意到。我们进去的时候正赶上一同学打印，45张业主只收了5块5，我们默默的算了一笔账，打印一张的成本不足1.3毛钱，这可比什么最廉价的学生机单页打印成本还要低很多。 很明显业主对整个行业的认识还不深，但对产品的操作却了如指掌，其中的一台复合机（佳能IR 5050）操作界面全是日文，业主仍然能操控自如。笔者好奇的问业主是不是曾经学过日语，业主若无其事的告诉我们，干他们这行的久了都无师自通，什么键代表什么操作全部心里有数，而且学生的打印需求都比较简单，无非就是打印、双面打印、复印、缩放复印、扫描等一些常规应用，所以这机器究竟有多强大他根本就不关心，只要打印质量好、价格便宜、机器一年内稳定皮实就行。反正一年后机器还得换，但仍然是这个型号。 业主还告诉我们他们从来不统计一个月的打印量，也从来不在乎机器耗不耗电，他们只计算当天的流水，到了月底抛开杂七杂八的开销所剩的也就不多了，但相比南下打工进厂他更愿意呆在这里。
聊天中又有一位顾客进来复印身份证，业主用传统的手动方法完成了身份证的正反两面复印。笔者好奇的问为什么不买一台能实现自动双面复印的机器，他告诉笔者自己手动翻个面不需要花钱，买那样一台机器却够他们家好几个月的收入，根本没必要。 最后业主收了顾客2毛五。 与年轻业主做了简单的告别，我们来到了第三家，这家与上家正好隔街相望。
店主是一对青年恋人，男业主似乎要比女业主热情。从店外的装修到店内的设备我们不难发现这家写字复印店开业的时间并不长，相比前两家要干净整洁的多，而且令我们惊喜的是业主属安徽人。但带他们入行的却仍是湖南籍朋友。
除了干净明亮，业主的籍贯，其他地方也没有太多的不同，设备仍然是佳能IR 5000、仍然将一台彩喷、一台扫描仪、一台传真机高高置放于柜台旁的厨窗上。 男业主告诉我们对于他来说除了机器的投资，最大的消耗就是纸张的成本，他们家承包的业务比较广，什么海报、展板、条幅锦旗、刻字刻盘刻章他们都接，只是自己家设备有限，这些业务得找其他合作伙伴，能接一单是一单，主要还得靠打字复印维持。 男业主煞有介事的告诉我们：其实你们不用再走访了，这整个北大校园里的文印店规模一样，用的产品也一样，而且很有可能连入行的原因都一样。 似乎调查不到更多信息，很快我们与业主说了再见。 出了大学校园，我们还是被映入眼前的一家复印快照店所吸引。业主是一位老大哥，不仅从事着复印工作还有其他副业辅助——开锁配钥匙。
老大哥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他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我们，他来北京前在湖南下面的一个村里开小小的打字复印社，买了台二手数码一体机，一个传真机，共花了3000元左右，一台旧电脑也是朋友送只值几百元。一个月也能将就着赚那么800－1000元，但即便这样他仍然很满足。然而好景不长，后来相关部门查税要求办《营业执照》、《印刷经营许可证》，可这些证要办下来得10万元的注册资本，这跟要命没什么两样，他只好忍痛将复印店关掉。 为了生计他学了修鞋开锁配钥匙，刚来北京时就在一小区角落给大伙修修鞋配配钥匙，由于手艺精湛，带来了不少回头客慢慢有了点积蓄，于是开了家修锁铺，为了将店租最大化合理利用，他又买了一些二手设备撑起了这个复印区，因为不是什么技术活儿，现在复印打字的工作基本上交给老婆在打理，他的主要精力还是开锁配钥匙。 老大哥告诉我，他们打印收费主要是根据打印量和打印面积来定，不可能因为两行字儿就收人家1元钱，这种黑心事儿他干不出来。 我们被老大哥的真诚所打动。这年头，其实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带着沉重的心情，我们离去。 笔者了解到这么一则数据：作为中国图文快印行业的起源地，湖南近年来图文快印业发展十分迅速，目前已高达3、4千家，从业人员达3万人，每年产值达数亿元。而一个小小的山西临汾市，截止到2008年打字复印店数量竟然高达300家，如此推算，全国的文印业产值每年加起来至少有上百亿。笔者无法想象，如此低的利润如何撬起这么大的市场？
深入大街小巷，我们发现这类规模的文印店设备惊人的相似，无论是产品型号到耗材结构再到打印纸张都如出一辙，我们不得不惊叹从采购到维修，整个行业都被二手市场垄断着。另外，从设备的角度来看，二手市场的低价格也限制了业主们的高端选择，并且这类低端产品足以满足文印市场的基础需求，这无疑给各大厂商带来了新的命题。如果把市场比喻为金字塔，很显然，谁都想维护好金字塔上层的客户，然而对于金字塔下层的这部分客户，他们的需求是什么，是服务，是品质还是合理的价格，你们有过关心吗？
可以说文印行业发展到今天，是社会赋予的产物：一方面房租、税金和管理费、纸张费用越来越高，运营成本也越来越高；另一方面个人文印产品的普及导致业务量难以增长，打字复印市场需求量正在不断萎缩，很多人认为与“文印蝗虫”没关系 。 但仍然有人对“文印蝗虫”深恶痛绝，认为“没有不赚钱的行业，只有在行业里赚不到钱的人。”他们呼吁行业自身挺直腰杆，拒绝被“文印蝗虫”骚扰。然而究竟是这个行业本身的问题？还是从业人员自身素质的问题？我们很难划分一个明显的界限。 整个调查过程中，我们也能深刻的体会，曾经让整个湖南新化人骄傲自豪、遍地开花、脱贫致富的文印行业目前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让人担忧也让人深思？总之，如今复印产业发展已到了岔口，许多情况不容乐观，如产业结构不合理、价格竞争恶劣、电脑软件操作技巧明显落后，求生存，还是求发展，成为摆在生产企业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如何将危机变成转机此进入良性循环，给这个行业来个完美蜕变，也有待大家齐心协力为之付出更大的努力！ 种地不如复印，他们的命运究竟何时才能改变？ |
正在阅读：4分钱撬动百亿 深度调查文印蝗虫的呐喊4分钱撬动百亿 深度调查文印蝗虫的呐喊
2011-03-03 09:06
出处：PConline原创
责任编辑：zhaojuan
